Episode 2/6 - 三十年后的你 -
二宫说,他养了一条会说梦话的狗。
那天的二宫难得来参加了美术社的社团活动,却也并没有架上自己的画板,只是抱着椅背倒着跨坐在椅子上跟自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大野边轻笑着边抬起笔为画布上方的海面加上一笔浓重的绛蓝色。“我才不信。它都说什么?”
“像是……我不是狗,之类的。”
大野又笑起来。这还真像是二宫和也会养的狗。
二宫见自己完全没有要相信的意思也不在意,从椅背上探过身子看着自己画布上的海滨。
“大野前辈画这么好,干脆送我吧。”明明叫着前辈,却没有一丁点儿拿自己当前辈的意思。
大野也不恼,不如说他还挺喜欢这种没大没小的相处模式。很自然。
就像美术社的窗外隐约可以看见的那片海。
大野也曾试图半开玩笑地在二宫面前端起前辈的架子,结果立刻就被二宫吐槽“哪有前辈第一次见面就对着别人抠鼻孔的。”
大野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想这个梗你究竟还要记多久……。
“这张要交作业的,再画一张送你吧。”
“真的?这么好?”
“作为交换,录下来吧。”
“……哈?”
大野回过头看着不明所以的二宫。
“会说梦话的狗啊,录下来给我听吧。”
* * *
美术社面向高一招新那天自己因为嫌麻烦就找了个借口没去。其他社员都去了临时当做招新会场的操场上,只有大野一个人躲在画室画画。
等到终于察觉到异样时,大野才发现画室门口那个面无表情还有点猫背的少年好像已经盯着自己看了有一会儿了。
当时的大野并不知道这是个连招新会场在哪儿都不知道就想入社的新生,更没听说过什么会说梦话的狗。他对这个看起来明明更小却比自己还要拽上那么一点儿的少年唯一的第一印象就是:
……现在再假装我只是想挠挠鼻子,是不是已经太晚了。
* * *
关于要送给二宫的画,二宫自己擅自决定了主题。“就画三十年后的我吧。”
——三十年后的你。
很难啊,大野笑笑。只是单纯的觉得这家伙好像永远都不会长大似的。看着他骑着公路赛车在海岸的堤坝旁边蹬的飞快,白衬衫被掀起的衣角都融化在夕阳里,就觉得好像再过上多少年,等到周围人甚至自己都变成了典型的中年大叔,这家伙也永远是这副17岁的样子。
很想知道呢。三十年后的二宫和也会变成什么样子。
也会有啤酒肚吗。会秃顶吗。会在下班之后脱下闷热的西服搭在手上,跟公司的同期一起搭着肩去居酒屋,边喝个没完边抱怨自己的老婆吗。
大野被自己的想象逗的软软地笑了起来,又把纸上二宫眼眶下的阴影描的更深了一点。
画到眼睛的时候大野稍微顿了顿。
47岁的二宫的眼睛,还会是现在这样的吗。小动物一样的,机敏又狡黠的,还带着一点点警惕的,茶色的眼睛。
印象中二宫的眼睛永远是那副有点拽地笑着的样子。部活迟到了还大刺刺地拉开门进来的时候,给自己看上课偷偷画的同班女生的裸/体画的时候,抱怨着他妈妈不在家时妹妹做的饭有多难吃的时候。
——只有一次。
——只有一次不是。
大野已经不记得那天只剩下他们俩的画室里话题是怎么转换到那个男人身上的了。那个名义上曾经是二宫继父的男人。
传言大野多少听过一些,所以他尽量避免在二宫面前提起这些话题。只是那天二宫大概真的很想找谁倾诉一下。大野这才一点一点知道了他家里的事。酗酒的赖着不走的继父。一味地沉默着忍受着的母亲。还有一直以为是亲兄妹的妹妹。
他甚至记不太清那天二宫具体说了什么,只记得完全没有笑容的二宫看起来很……脆弱。
越是极力在逞强,越是显得脆弱。
——我会保护你的。
反应过来之前这句话就已经脱口而出了。
刚说出口他就已经后悔一半了。这种英雄救美的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台词从一个胡茬还没长多少的高中生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太苍白无力了。更何况二宫这么要强的人才不会愿意被别人这么说。说不定会反过来用那副惯常的嫌弃的又带点嘲笑的样子吐槽自己。明明什么也做不到逞什么强。
什么也做不到。
什么也做不到。却还是想做点什么。
这么想着的大野再次抬眼看向二宫的时候才发现,二宫竟然哭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二宫哭。小动物一样的,拼命想把无助和脆弱都藏起来的,茶色的眼睛。豆大的眼泪就那么一颗一颗掉下来。连哭都是没有声音的。
大野走过去把二宫揽在怀里,拍着轻轻颤抖着的后背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想能哭出来总归是好的。甚至因此而觉得有些莫名的放心了,他能在自己面前哭出来。
即使只有这样也好。
如果我能做点什么。
* * *
大野的画已经接近尾声,二宫却忽然开始不再出现在画室。
身边关于二宫被警察带去问话的流言也多了起来。
要说大野什么也没感觉到那是不可能的。尽管两人的交集仅限于这个画室,大野却不知为何觉得他还是了解二宫的。有些事不用说,不用看,只凭走路的轻重,削笔的声音,甚至流动的空气就可以感觉出来。
可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除了拼命画着要送给二宫的这幅画。
他想至少这幅画是你要的。只要我还没画完,你就只能一直等下去吧?
他忽然不是那么想把这幅画画完了。
* * *
在大野正仔细地描着看上去不像是40代中年人该有的长睫毛时,二宫突然又出现在了画室,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轻松。
哟,这就是三十年之后的我?
……嗯,像吗?
二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又没见过我怎么会知道。皱纹好多啊。有那么老吗?
大野挠挠头。有吧,我猜。……不过如果是Nino的话说不定就没有了。
什么啊,你这不是瞎画嘛。
二宫笑着看了那幅画好一会儿,随后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便携式的录音机,里面装着一盘磁带。
——喏,答应你的回礼。
啊?
大野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啊,说梦话的狗?
是啊,不是你要的嘛。
你还真录了啊!?
大野当初说的时候并没有那么认真,他觉得说梦话的狗肯定是二宫瞎掰的,最多也就是叫声奇怪一点而已。所以对于二宫竟然真的录了盘磁带还是相当震惊的。
……毕竟如果真的只是叫声有点奇怪的狗,自己才不想听这种磁带啊。
我可没骗你啊。
二宫好像看穿了自己在想什么似的得意地笑笑。
呐,放这儿了,我先回家了。
啊,那个,画。
大野忽然觉得还得再说点什么。
还差一点就画完了,什么时候给你?
……等你画完我来拿。
柔软的,翘着嘴角的笑容。
……好。
大野有点怔,看着白衬衫的衣角消失在缓慢合上的画室门缝里。
* * *
空白磁带的沙沙声。
突然出现的腔调怪异的声音。
「我不是狗。」
——紧接着就是刻意压低却还是没藏住的偷笑声。
「fufu骗你的。大野桑不会真以为能在磁带里听到狗叫吧。我家可没养狗,我妈不让的。」
「不过会说梦话的狗可是真的存在的。嘛虽然我没见过就是了。」
「画的事,谢谢大野桑。」
让我有机会看到三十年后的自己。
可能的话,我也很想看看三十年后的大野桑是什么样子。
「这幅画,就送给大野桑吧。」
等你也变成秃头啤酒肚的中年大叔,再把这幅画拿出来看看。
……那时的我,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 * *
大野后来一个人去那个隧道口看过。
那辆永远转的飞快的公路赛车终于停下的隧道口。
大野心想还真被自己说中了。
即便等到周围人甚至自己都变成了中年大叔,那家伙也永远是一副17岁的样子。
……真狡猾啊。
公路赛车车队的队员穿着明黄色的队服成群地骑过路口。载着一车木材的货车停在红灯前。绕着堤坝滑翔的海鸥就像谁一不小心没能抓住的白衬衫的衣摆。傍晚的余晖把整个半圆形的隧道都照的通红通红。
就像一轮正在缓缓没入海面的落日。
Episode 2/6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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